极光之影

【翻译】哈利波特与意外魂器 Chapter 50:阿不思·邓布利多

2021.1.23更新:修改语句,以及尝试把被吞的文捞回来。

2021.2.2更新:修了一小段,把“操纵”改成了“心机”。

Disclaimer: Right. So...I don't own Harry Potter. Yeah.

AN: 哦天哪,诸位,真是谢谢你们。上一章真的让我非常消沉——我翻来覆去重写了好几次,推倒重来了好几次,已经开始感觉整个人都不太好了——但接着你们给了我这么多鼓励的评论。你们对我写的话真的,真的非常令人鼓舞,我很高兴我没有让我的读者失望。有这么多的支持,我一直希望能发一些你们会喜欢的东西。很高兴我做到了。现在我只需要写完这一章……这章真的很难写。

顺便说一句,今天是星期天!所以我想我现在是在周日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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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0:阿不思·邓布利多(Albus Dumbledore)

他曾经读到过一篇论文,名为“Über formal unentscheidbare Sätze der Principia Mathematika und verwandter Systeme”,或者用英文来讲,《论数学原理及相关系统的形式不可判定命题》*①。他读到它时正处于一处人生的岔路,需要寻求指引。

在年轻时,他格外关注他自身犯错的可能,并试图通过投身于形式逻辑的研究,消减他的不安全感。形式逻辑是哲学家与数学家关心的问题,这是两个特殊的麻瓜群体,算数占卜学家与魔法理论学家常常对他们的工作有所贡献;对魔法界的许多学者而言,它被证明是一座宝库,其中充满迷人的思想和方法,有效地促进了他们自己的研究。但对于他,这从来不是关于研究或发现。它是他年轻时染上的习惯;这一切的确定性让他着迷。它是一种不会被驳倒的推理方法;它建立了可以推理的逻辑规律,而只要精确地遵循这些规律,就会得到无可辩驳的结论。训练他的思维以这样的方式进行推理是一种安慰。

当时的数学家非常关注于开发一套“逻辑系统”——简单地说,这是一个“公理”,或者初始假设,与“推理规则”的集合——它可以为其他所有数学提供基础;特别地,它应该为算术提供一个基础。这样的系统需要特别具备两个特性——一致性和完备性。一个一致的系统不能证明某事既为真又为假,而一个完备的系统可以证明任何事为真或假,不留下任何未知。这样得到的一个系统可以证明任何算术陈述(或者你可以说,命题)为真或假,但不会同时为真或假。同大多数人一样,他认为这样一个系统将会非常美好,而且在一段时间里,找到这个系统似乎是一个可以实现的目标。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这被称为不完备性定理。一个丰富到足以提供算术基础的系统不可能既是一致的,又是完备的。坚持以这种方式对数学进行推理,就等于承认某些知识不可触及;等于接受存在一些正确的陈述无法被证明是对还是错,它们将永远停留于逻辑的困境。形式不可判定命题不可避免。

是了,人们也许会想问,为什么一个像阿不思·邓布利多这样的人会深夜坐在办公室中,追忆从前对于数学的痴迷。对于一个身处他这样地位的人来说,这似乎只是无关的随想,但他的沉思有一个目的,一个非常特殊非常简单的目的:他只是在提醒自己,即使在最受控的环境中,也可能存在无法判定的命题;事实上,在许多情况下,它们必定存在。即使是最有根据的推理也会不可避免地带有不确定性。“不可判定命题”——是的。他只是想要好好想想这一个词,回忆起它的分量。

他了解到了这一切——在这一发现的十多年之后,但他是一个很忙的人——其时他正为犹豫不决和恐惧所困扰;他正不断寻找答案,寻求方向。他不顾一切地想要找到正确的道路。战火在欧洲大陆燃烧,并已经蔓延到英国,盖勒特的势力一天比一天强大;而他却在那里,躲在霍格沃茨,将他在教室之外的一切时间埋首于书本。他身在局中,茫然无措,并且确信他必须谨小慎微,必须在行动之前确定正确的行动方向;不仅如此,他还确信,他行动背后的理由必须绝对正确,无懈可击。但那时他忽然想到了,他的决定可能就类似于一个不可判定命题;也许他所寻找的确定性并不存在。正是在他生命中的那一刻,他才真正领悟到,即使人相信总有一条正确的道路,他也可能永远无法通过理性或逻辑找到它;即使最优秀、最聪明、最智慧的人也可能无法找到正确的行动方向。有时确信最好不过是一种近似,有时所有能做的唯有采取行动,并接受结果。

他在一生中曾做出过许多关键的决定,而其中的许多被称赞为英明睿智——但有些时候他不得不提醒自己,即使尽他最大的努力,他一直以来追寻的善也可能无法实现——或者说:可以实现,但不在他的控制之内。他犯过错。而正是他所犯下的错误之一,让他在凌晨两点坐在办公室里,抚摸着福克斯鲜艳的红色羽毛,陷入沉思。

在过去的三年里,他收集了关于哈利·詹姆斯·波特的事实,并从这些事实中得出了结论。不幸的是,虽然他在很大程度上,以他认为满意的方式收集了事实,并得出了他认为合理的结论。但他现在看到了,他所持有的信念与他所采取的行动忽略了一种可能,他要解决问题应当采取的正确方式可能无法通过逻辑来得到。

一个事实是,哈利·波特是在莉莉·伊万斯的家人照料下长大的。米勒娃曾断言,他们是最坏的一类麻瓜,但她的抗议并不特别激烈,于是他由此推断,这是米勒娃的夸大其词。

他曾遇见过“最坏的一类麻瓜”,而莉莉·伊万斯的家人几乎肯定不属于这一范畴——尤其是因为他们自愿收留了年幼的哈利。他们本可以把男孩丢出去,但他们没有。他得以在女贞路4号德思礼家周围建立起不可穿透的结界,证明无论多么不情愿,哈利·波特已经被他的姨妈一家接纳——否则结界是不会维持的。

然而,又一个事实是,莉莉不喜欢谈论她的姐妹,这至少意味着疏远;这反过来又暗示了一个明显的可能性,那就是男孩将不会得到关心和爱。但即便如此,另一个事实是,这一家人显然富裕而稳定,而在麻瓜世界长大将避免年幼的哈利对于蔓延巫师世界的诸多文化与政治冲突形成偏见,无论是向着哪一方,这也会阻止巨大的名气冲昏他的头脑。他从这一切中得出的结论是,虽然哈利·波特的童年可能最终不会快乐,但他归根结底会得到物理上的安全,会有一个稳定的环境,能够在相对的正常中成长。

一个事实是,从一开始,波比就相信男孩可能在童年的某些时期遭到了虐待;这种虐待可能是来自他的家人,也可能是其他孩子造成的。然而,大多数这种虐待的痕迹都是几年前的旧伤,而最近的检查也没有显示出新的结果,这意味着,如果哈利·波特曾经频繁受到来自他人中等程度的伤害,那么这种伤害在他读麻瓜小学的某个时刻停止了。这反过来又表明了他在更年幼时曾遭到过欺凌。他对哈利与他亲戚们的关系知之甚少,但阿拉贝拉·费格没有报告过任何不同寻常的事,而麻瓜当局也从未介入过德思礼家。他知道男孩不喜欢和他的家人住在一起,并且更愿意在假期留在学校。他知道,至少地,在哈利来到霍格沃茨之前发生过什么事,使他相信他的亲人不喜欢他。这些事实反过来证实了他的猜测,即哈利·波特并没有一个特别快乐的童年,但这并不必然意味着他的童年经历了极其严重的痛苦。

一个事实是,当来到霍格沃茨时,哈利·波特被分进了斯莱特林。在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做了几十年的校长之后,他同样知道一个事实,斯莱特林也正如同他学校里的其他孩子们一样——他们也是同样的年轻人,有能力做大事,能够成为善良、有道德的人。是的,他遇到过许多身上有着无比善良品质的斯莱特林学生。由此他得出结论,哈利·波特是一个聪明的男孩,并且毫无疑问渴望证明自己,如同许多身处他这个位置的人一样。分院帽看到了这一点,并认为应该把他分进斯莱特林。

一个事实是,西弗勒斯·斯内普彻头彻尾地不喜欢哈利·波特。西弗勒斯不断声称,这个男孩傲慢自大、心机深沉、过分执着,他从未停止过表达他对男孩和那些“被他那魅力表象所欺骗”之人的鄙夷。拆解这些声明不难。他没有多想地忽略了傲慢的部分,因为这一条是西弗勒斯会联系到男孩父亲身上的特质,因而很可能只是一种投射。有关哈利心机深沉的说法有些令人担忧,但他多年的教育经历告诉他,聪明的孩子在测试他们的社交技能时,往往表现为心机,所以这也许,在很大程度上,是无害的。然而,关于男孩容易执着的说法……他的结论是这可能有些令人担忧,这一印象后来得到了证实。

不管怎样,一个事实是,哈利波特广受欢迎。他是麻瓜出身与食死徒的孩子共同的朋友,在学校里的每个人看来都友好可亲。当然,除了西弗勒斯的例外。一个事实是,他的老师们都被他据说的才华所倾倒,他在所有课上都表现得很好,而且能够避免陷入麻烦,除了几次值得注意的例外。从这些事实中,他得出结论,尽管哈利·波特的童年可能并不快乐,但无论如何,至少在某种程度上,他受到了很好的教养,无论是出于他自身强烈的自立意识和道德品质,还是来自某个真心实意为他好的人。

一个事实是,哈利完美无瑕的记录有明显的例外。事实是,他诱使海格向他提供了有关魔法石的信息,而且他直接违背了一条在学年开始为确保他自身安全而给出的明确而坚决的警告。事实是,男孩声称,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想要向杀害他父母的凶手了解1981年万圣节前夜那场事件背后的目的;他声称他冒生命危险是为了更好地明白他为何失去了家人。他从这些事实中得出的结论是,男孩对于经过精心编排并被广泛接受的、汤姆被一个婴儿打败的故事中间明显的空缺感到困扰。并且他有足够的智慧理解到实际上演的事实远比这更加复杂。他同时得出结论,男孩相信他的老师们,如果被问及真相,只会不知情,或者欺骗他,这意味着这个男孩对权威人物异常不信任或是印象偏颇。这意味着这个男孩很可能,实际上,是自己养育了自己。

另一个值得注意的例外是关于诺丽丝夫人被石化的事件。事实是哈利·波特和德拉科·马尔福都没有做下任何错事——快速扫描一下他们的表层思想就足以证实这一点。又一个事实是,这样的扫描(具体来说,是对德拉科·马尔福思想的扫描)显示,哈利在袭击发生前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从墙壁里面传来的声音;它同时还表明,他不可能浏览哈利的思想并搜集任何信息——他得到的不是准确的印象和最近的记忆,而是毫无疑问虚假的信息。从这几个事实中,他得出了一些至关重要的结论。第一是,哈利和德拉科不太可能是接下来一系列袭击事件的(知情的)肇事者;第二是哈利可能是个蛇佬腔——他早就怀疑,斯莱特林的怪物是某种蛇类,而哈利有能力在其他任何人都不能时听到并理解它,这表明他从他与汤姆的第一次接触中获得的并不仅仅是一个伤疤。第三个结论是,哈利·波特有着相当高超的大脑封闭术,这以他的年纪来说,绝对非同凡响,也很令人担忧。尽管十分坚定地安抚了米勒娃,他也同样担忧到底有什么让男孩坚信他必须隐藏,以及为什么他相信自己受到摄神取念者的威胁。他可能是不知如何发现了,他、西弗勒斯、或汤姆能够从他的头脑中读到信息。又或者,他读到过有关摄神取念的内容,然后就像西弗勒斯所说的那样,执着于对它的防卫。这两者都不是什么好兆头,但都不是当务之急,所以他,嗯,没有多此一举。*②

还有一个例外在1993年的6月发生,哈利救了德拉科的命。一个事实是,哈利和德拉科给他的故事是他们特地为他而编的。他相当肯定在他的学校之内有一个密室的入口,而德拉科很可能是在汤姆的日记的影响下,从学校之内进入了密室。他还知道哈利·波特能够找到这个入口并成功进入,这证实了他关于男孩是蛇佬腔的看法。这也意味着男孩知晓这一事实,并感觉有必要尽一切努力来隐瞒它。

一个事实是,哈利认为,无论他用什么方法消弭了汤姆日记本中的魔法,都比施放一个如anathema purgo一般黑暗而危险的法术更加糟糕。他知道男孩没有在一件像汤姆的日记这样复杂的诅咒物品上用这个法术(至少,他没有在日记本还被诅咒着的时候使用它),因为那样的话,它即使没有杀了他,也会永久损伤他的魔法核心,而那样的影响不会是不可见的。他在当时选择忽视男孩为何会认为使用像anathema purgo这样危险的魔法——假如他真的用了,这个法术无疑将会造成永久性的伤害,甚至他的死亡——相对于他为净化汤姆的日记所做的无论什么要算是更轻的罪过;因为他现在严肃地怀疑,有什么远比这更复杂、更险恶的事情正在发生。他从这些令人不安的事实得出的结论是,哈利·波特对于汤姆如何创造出他的日记本有所了解,对于汤姆以及他们之间所发生的事情比他所愿意承认的知道更多,并且掌握着他不会轻易给出的关键信息。这一切如何可能发生,他尚未找到答案。

哈利完美记录的最后一个重大例外他直到上一周才得以发现。一个事实是,当哈利·波特得知,一件他毫无疑问视作致命弱点的事情为公众所知时,他被燃烧的怒火——请原谅他的双关——压倒了。事实是,他失控了,他的魔力本能地爆发了。仅从这一事实,他知道了哈利比他起初认为的更加强大。而且这孩子的精神稳定相当脆弱。另一个事实是,几分钟后,他感觉到一股狂暴的黑魔法力量从城堡的某处涌起,他由此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当初1992年的那一次事件,不是来自斯莱特林的继承人——而是哈利·波特。一个事实是,哈利·波特彬彬有礼、性情温和——但显然这些特质掩盖着一些谁也无法预料到的东西:致命的暴烈脾气。

他得出非常合理的结论,男孩涉足了黑魔法;但他也假设,这种涉足只是一点实验,只要留心注意,就足够无害。毕竟,黑魔法并不邪恶——魔法不善良,也不邪恶——只是危险。而危险可以用智慧来调和。只要有恰当的知识,男孩必定会放弃他对于禁术的钻研。没有必要妄下结论。没有必要做不公平的比较。黑魔法对于那些力量强大而心怀困惑的年轻男女巫师是一种诱惑。男孩向这种诱惑屈服了,但也许,这其中有一部分,是不自觉的。他假设男孩不太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只是需要引导;他年轻又天真,因此多少还可以做些错事。这是一个问题,但并非不可挽回。

所有这些都是事实,以及他从中得出的结论。至少,它们是最为关键的,而他以为它们足以准确地描绘出一幅哈利·波特的肖像。他以为,哈利·波特的生活与个性背后的真相可以通过谨慎的观察和推理来证明。他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孩子,有着赫奇帕奇的善良,拉文克劳的智慧,格兰芬多的勇敢,与斯莱特林的狡猾和对力量的渴望。他不曾有过一个快乐的童年,但它,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一个相对正常的童年,尽管缺乏本可以得到的来自亲人的支持,他在他的整个童年时期仍然受到过积极的影响,并让他拥有了一定的情商与对学习的热爱,即使这些积极影响也许只是他强大的内心。他相信哈利·波特知道的事情太多,并且天生就是个怀疑论者,但他无论如何仍然相信男孩归根结底保有纯真,尚未受到肆虐于巫师世界诸多偏见的影响,无论是倾向于哪一方。

他选择相信这幅图景。他选择按照这一信念行事。他决定了男孩的安全应当被放在首位,而不多加干涉是正确的做法。

他对自己太过自信;他忘记不可判定命题普遍盛行。因为事实是,即使他知道所有的事实,即使对于哈利·波特的命运存在一个正确的行动方向,他仍然可能永远无法找到它。

有两件关键事件,都发生在最近,证实了他的失误。

其一是波比的发现。当涉及到他对哈利·波特家庭生活的决定时,他不可否认地、无可辩驳地错了。哈利性格中的许多反常之处——他的独立、他的心机、他的执着、他的隐秘——都可以被解释为忽视与虐待玷染的童年的产物。

当波比来告诉他,哈利·波特当真是一个遭遇惨痛悲剧的孩子时,他要承认感到恐惧、愤怒、悲伤,以及在这一切之上,内疚。他是一个以冷静自制与从容镇定为傲的人,但那天夜晚,在波比、米勒娃和西弗勒斯离开之后,他流泪了。

他是一个有智慧、有头脑、有力量的人,而他一直以来的坚持很容易用一句麻瓜的话来概括:“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在他的一生当中,他为自己分配了许多义务和责任,而他仅仅是一个凡人——他注定会在其中的某一些上失败。但太过悲哀的是,这一次失败,来源于一系列糟糕的决定,伤害的是一个无辜的、不幸的孩子——而这个无辜的、不幸的孩子恰恰是詹姆斯和莉莉的儿子。

这不是一个他会忘记的错误,他会心甘情愿承担他的罪过,直至生命的终结。这并未改变如果他没有将男孩送到他的亲戚们的监护下,他现在可能已经死了的事实——但无论如何,他仍然会感到罪恶。

尽管如此,起初,他还抱有希望——他有理由相信哈利·波特有着坚韧顽强的品质;他出色的表现与可观的成就来源于他自身强大的内心,他的精神世界并未因为不幸的成长经历而受到损害。

但随后他读到了那封信。

它看起来足够无害。当普通人读到这封信时,他们会看到一个蒙受不幸的孩子,看到他的纯洁无辜,并会感到有必要纠正他向他们提出的错误。的确,当他第一次读到这封信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也沉浸其中,就像其他所有人一样——他发现自己相信这一切都非常直白而又无辜……几乎。然而,那其中还有某些东西,某种他能从字里行间嗅到的聪明智慧。

然后他看着哈利走进礼堂,看到他冷静的神情、自信的步伐。这个男孩甚至在亲眼看到之前就知道人们会对他的信如何反应。他脸上的表情——那是满意的表情,是一切尽在掌控的表情,是人们精心制定的计划终于实现时的表情。那是捉到了金丝雀的猫的表情。

男孩很小心地不去指指点点,也小心地不去说任何刺耳的否定或指责的话。他批评“政策”和“法律”,而不是实施这些政策和法律的人,也不是他们这样做的原因。他不责怪任何人——甚至伏地魔——他将麻瓜形容为“畏惧”,而非邪恶。这封信看起来只是一个孩子的祈求,一个年幼孩子对于合理改进的请求——但它实际上是一篇精彩的政治宣言……或者至少,它有这样的潜力。

哈利在信中是如此巧妙地措辞,使得不同意他的观点会显得残酷——如果魔法部试图为自己的政策辩护,就会显得冷酷无情、漠不关心。男孩知道妄加指责将会疏远至少一些《预言家日报》的读者。他知道,强调直接的批评会使人们转而移开视线,以此回避无知和无能所带来的愧疚。于是他转而提出了一项任何正派人都会支持的事业:儿童的福祉。他谈论合作,谈论更美好的未来,谈论团结——谈论使强者强大的工具。

哈利·波特并不如他所想要相信的那样坚韧;这个男孩深受他所遭受的虐待的影响。这在目前只是推测,但他猜想哈利不喜欢麻瓜,并且相信年幼的巫师和女巫们不应该被交由他们照料。至少,他认为小巫师应该能够向麻瓜施法,而不必冒被开除的危险。但更重要的是——他对这些观点的信念是如此强烈,以至于在仅仅十三岁的时候,他就想要做点什么。 而且他表现得礼貌大方,对这件事谨慎地保持中立,这就是为什么他有潜力对巫师世界正在上演的岌岌可危的平衡构成如此可观的威胁。

如果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发现哈利·波特和汤姆·里德尔之间明白无误的相似之处,那他就是个傻瓜了。无父无母、魅力超凡、才华横溢、蛇佬腔、黑巫师、被几乎所有人喜欢——二者都是拥有无限潜力的强大巫师。这一点显而易见。这些比较,随着它们的显现,曾经让他担心,但还不至于恐惧这个孩子将来会成为什么。他深信,如果他在适当的时机介入,哈利·波特可以免于汤姆·里德尔的命运。

不,是他们之间的差异引起了他心中如今的不祥预感。

汤姆·里德尔,如所有人知晓的那一个他,只是一张假面,一道幻象。其他人在他身上看到的任何善良都是假装的,是空洞魅力的产物。归根结底,当一切都被剥去之后,所有余下的仅仅是一个怪物。汤姆·里德尔自始至终是一个怪物——也许不是自始至终,但等到他在霍格沃茨安身立足之时,他已经毫无疑问地是了。他学会了伪装,但真相一直在其下潜伏着,距离表面未免近而又近。在学校里,汤姆很受欢迎,但那是因为他不敢将自己暴露给同学们。他持有的观点、信念和目标会让他的同学们毛骨悚然,而他完全清楚这一点,并小心地隐藏了起来。而最后,当他终于选择显露他的手段时,他终究疏远了欧洲巫师界的大多数人,如果他没有在预言中造就自己的灭亡,那也将会是他的毁灭。

汤姆·里德尔是一个伟大的巫师,一个强大的黑魔王,而他注定了以失败告终。

但哈利·波特不是。

他不相信哈利是个怪物。这孩子有好的一面——这显而易见。而且不仅仅是为善的能力,他有完整的高尚品德。但是这种善良,这种同理心,这种友善——这给了他汤姆·里德尔永远无法企及的优势。哈利不需要隐藏。他不必假装善良,因为他的善良真实存在。但他不能再将这种善良错认为纯真了。

哈利·波特是一个有着悲惨过去的复杂男孩,有着比大多数更年长之人所能承认的更大的野心。他有着坚定的信念,并愿意制造冲突——尽管是细微而谨慎地——来推进一场暂且未知的思想变革。哈利·波特处于一个独特的有利地位——他有抱负与心机,并且深受喜爱,是人们同情的对象。从他收集到的事实中,他要得出一个新的结论——哈利·波特同样知道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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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哈利。”

“斯内普教授说您想见我?”

男孩的脸上摆着一副非常令人信服的困惑表情——据他判断这是假装的,既然如今他知道了种种迹象。

尽管如此,他依然微笑着欢迎了男孩。“是的。请进来。”

尽管作出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哈利仍然没能掩饰他走进办公室时眼里充满的惊奇,他那明亮的绿色眼睛热切地扫过器物、书本和堆叠的羊皮纸。不出所料地,他的视线停留在了福克斯身上——福克斯正像往常一样栖在他的书桌旁。

“我看你注意到福克斯了,”他轻声说道,接着又说,“福克斯是一只凤凰。”

男孩的眼睛夸张地睁大了。“一只真正的凤凰?”

他轻声笑了,心中泛起一阵轻松——看到男孩表现出孩子般的惊奇让人感到安慰。“当真,至少就我所知,他千真万确是一只凤凰。请坐下——福克斯不咬人的,他相当友好。”

男孩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有片刻时间,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男孩不安地挪动。他握魔杖的手有短促的、绷紧的抽动,微不可察,因此大概不是假装的;他的翠绿色眼睛里闪过的一丝恐惧大概也不是。他抑制住了想要叹气的冲动。如果男孩感觉受到威胁,这将会困难得多;因为那绝不是他的本意。他想要澄清,仅此而已;此外,他还想让男孩知道,当他不可避免地遇到交叉路口时,他有地方可以求助。

“请问我可以问问这是关于什么吗?我没有惹到麻烦,对吗?”

这是一个真诚的疑问。

他试图给出一个安慰的微笑。“我想你很清楚这是关于什么,哈利。”

“先生?”

“来吧,我的孩子,让我们不要绕圈子。”即使他喜欢这些游戏,也要考虑时间和地点。“繁复的言语往往会与效力背离,而过于微妙的情感经常在翻译中丢失。你知道他们是怎么说的——勤俭节约,万事不缺。*③”

男孩的唇角微微向上翘了翘,仿佛忍不住有点想笑。“我承认,教授,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他犹豫了一下。“您是想和我谈谈我的信吗?”他慢慢地问道。

“的确是的——我承认我被你的文字吸引了,哈利,我希望我们能聊一聊,如果你愿意的话。”

“当然,先生。”

他温和地笑了笑。他现在必须小心了——他想要得到男孩的注意;他想真正说明他不是仅仅在玩文字游戏。他有一套策略,但那也很可能适得其反。

“好极了。现在,哈利,在我们开始之前,我必须提两个小要求。”

“先生?”

“首先,最为重要的是,我必须要求你诚实。”

“当然,先生,我绝不会——”

“哈利,”他轻声打断,不给男孩在谈话开始之前就转移话题的机会,“不要犯许多其他年轻人犯的错误——不要把沉默错认为无知。我非常清楚你有些编故事的小爱好。”

男孩再次摆出一副迷惑不解的表情,但他的脸色变得有点苍白了……不过,只是轻微地。“我恐怕我不明白,先生。”

他悲伤地笑了笑。“那么,也许一个示范能足以说明。”

现在,男孩看起来是真诚地困惑了。“示范?”

“我知道斯莱特林的密室,哈利。”

男孩僵住了,除了他的手,他的手指现在抽动得更加明显了。

“我恐怕我抓到你的小小谎言了。”

“先生?”男孩虚弱地出声。

“我会坦白地说话,哈利。我知道你找到了密室,也知道为什么你能找到它。”

尽管他的指责很温和,但是,男孩现在已经在控制着他的呼吸了,他的眼里明显流露出恐慌——都很细微,但在他眼中,这实在太过清晰了。“——不,我确定您误解了什么——”

就有意思了。男孩的反应比他所预料的要激烈得多。男孩在竭力克制自己,但他很容易就能看穿这些表象。他能看出,哈利几乎想要在下一刻攻击,或者逃跑了。在哈利的眼里,有什么出了极大的问题。唯一合理的结论是……此处的风险,至少对于哈利而言,要比他原先以为的要高得多。这几乎像是……男孩在为自己的生命担忧。

但为什么作为一个蛇佬腔会让他面临致命的危险呢?这又是一条线索,毫无疑问。

与此同时,他闭上眼睛,缓缓摇了摇头,小心地不做出任何突然的动作。“我相信我没有。毕竟,我同时也知道,你与袭击事件没有任何关系,而你的行为,本质上,至少也可以称之为英勇。我要为此表扬你,我的孩子。不,你的奇特能力并不让我担心,这也不是什么我会用来反对你的东西。在这方面你没有什么可担忧的。”

听了这话,哈利可见地放松下来,并且终于敢于直视他的眼睛。他的眼神显然很不信任,但接下来是谨慎的回答。“我……感谢您,教授。”

他微微笑了笑。“不客气。”

男孩也回以微笑,虽然显得虚弱,然后他又皱起眉。“是不是西里斯或者莱姆斯……?”

他扬起眉毛。“哦,他们也知道?我向你保证,哈利,他们两人都没有辜负你的信任。”他真的很高兴男孩在这件事上选择信任一位长辈,这减轻了他的一些忧虑。

而在同时……这意味着哈利将特别视作了威胁。这很奇怪,考虑到他们之间的互动是何其有限。

不管怎样,男孩在得到确认后看起来松了一口气。

“既然我们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我会再问一遍。在我们这次小小的谈话当中,哈利,你能向我保证你的诚实吗?”

男孩慢慢地点头,神情谨慎。“好的,先生。”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

这可怜的孩子现在显得紧张极了。

“如我说过的,在我们开始之前,我必须再问你一件事。”

男孩警觉地看着他。“是的,先生?”

他让笑容从他的脸上滑落,容许自己难得的片刻软弱。他容许在过去一个星期里,他感觉到的所有疲惫、内疚和同情都浮上表面。“你的原谅,哈利。我必须请求你的原谅。”

男孩眨了眨眼,然后再次眨了眨,脸上露出了真正不知所措的表情。“先生?”

“如你所知道的,哈利,是我将你送到了你姨父和姨妈家。我以为你能在那里得到照顾,我从未考虑过你母亲的姐妹会不给你一个安全的地方来学习和成长,而正因为如此,我什么也没做。我托一位老朋友关照那所房子,但我没有想到过亲自去确认你是否平安幸福。你因此而受苦。为此,我要向你表示深深的歉意。”

这是真话——但是小心编辑的真话。男孩不需要理解他为什么做了他所做的事情。为什么他的安全如此重要。他不需要知道他将来会面临的艰难命运。暂时不。时间会到来,但不是现在。他已经遭遇了太多、太多了。

“我不认为您需要,先生。”男孩轻声说。

他摇了摇头。“相反,哈利——我当真欠你最深重的歉意。我极大地后悔我的错误,并将在我的余生里继续忏悔。”

男孩在座位上不安地动了动。“您……不必道歉,先生。那不是您的错。我的理解是德思礼家表现出了……反常的行为……因此没有料到这一点并不能完全归咎于您。没有人……应该受到责怪。这一切只是特别不幸而已。”

男孩显然根本不相信他自己的话,他的声音变了调,明显带着不确定。

“如果你真的相信你的困境仅仅是不幸,哈利,你不会写出你所写的。我想你在你的信中很清楚地说明了,这里,有错误需要得到纠正——有人应该为此负责;也许不完全是我,但你确实相信你遭受了不公,对这一点我倾向于赞同。

“当我写信的时候,那不是我的本意,先生。”

“那么,我是否可以问一问,你真正的意图是什么呢?”

男孩犹豫了一下,但随后似乎做出某种决定,并下定了决心。“我……对西斯本女士的文章感到不快。”

他注意到了男孩对记者正式而且显然尊重的称呼,“西斯本女士”,也许这与男孩拒绝称他为“先生”或“教授”之外的任何称呼是同样的。也许是一种预防措施?一种隔绝或分离自己的方式?

“——我感觉我被利用了,我的个人生活被当成了轰动的娱乐。”男孩继续诚实地说道。

“这让你愤怒。”

男孩的脸微微地红了红,他的视线下移落到手上——一种明显羞愧的表现,他相信这是真诚的。所以男孩对他的脾气感到羞愧?至少,这算点什么。这意味着他并不享受他所感受到的那些更阴暗的情绪,无论它们有多么强烈。再一次地,他受到了鼓励。

“是的,先生,我感到愤怒。”

“然而,你的信一点也没有显得生气,”他若有所思地说。

“我……只是愤怒地对西斯本女士发泄不会有什么好处。试图否认或者淡化她所说的一切也会同样无效——那只会支持她将我描绘成受害者的企图。”

“而你不认为你自己是受害者?”

某种阴暗的神情掠过男孩的脸。“我不是。”他坚决地说着,眼神变得锐利,“我能照顾好我自己。但西里斯关心我,我想如果真的有人愿意和我一起,那么我不必一定要和讨厌我、想要我离开的人生活在一起。我不是需要帮助,我只是决定接受它是最好的。”

“需要帮助并不可耻,哈利。”

“我不‘需要’任何东西,”男孩有点不乐意地说,又睁大了眼睛。看起来无论男孩的举止有多么礼貌温文,他还是不能完全抑制他的自尊心。一项非常格兰芬多的特质——让人想起他的父亲与他的母亲。“对不起,教授,我想说的是——”

“不,我想没有人‘需要’任何东西。”

哈利停了一下,皱眉。“难道我们需要的东西不是我们为了生存而必须具备的东西吗,先生?”

他略微笑了笑。“是吗?也许我们可以这样定义它,但让我问你这个——你需要生存吗?”

男孩张开嘴准备回答,但又在下一刻闭上,他的皱眉加深了。“不,”他轻声说。“我想我可以干脆死。”

他点了点头,很高兴男孩领会得这么快。“需要,如果你认真地想一想,是一个相当模糊的概念——你可以很容易地说,这只不过是人类虚荣的肤浅造物,是我们对于悲伤与死亡天然恐惧的反映。但让我们不要争论语义。让我们,暂时地,不要不必要地过于深入。我们都承认,一个人可以在没有爱和幸福的情况下生存——人类是相当顽强的生物——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应该如此。生存而没能恰当地生活是可能的。你只是一个孩子,哈利——"

男孩张开嘴要抗议。

“——一个非常有能力非常成熟的孩子,但无论如何还是一个孩子。所有孩子都需要一个家——每个孩子有权利拥有一个家,而每个监护人都有责任不求回报地提供一个家。你被剥夺了你的权利,而你的监护人逃避了他们的责任。这让你成为不公的受害者,哈利。这并不是一件让人羞愧的事情——这仅仅是事实。”

男孩的脸一片空白,他在倔强地避免对视——他的大脑封闭术屏障毫无疑问正摇摇欲坠。

“恕我直言,先生,您叫我来是为了谈论我的信。”哈利说,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着,试图掩饰他的痛苦。

“是的。”

“但没有什么可以说的,您看,”他紧绷地说,仍然强迫自己保持着表面的冷静,“我不想被同情,我不是受害者,因此我把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向了一个更重要的话题。我让他们关心一个更大的问题,现在他们会因为关注无关紧要的细节——比如我——而感到愧疚了。我确保他们有更好的谈论话题,现在我摆脱了困境。我是个斯莱特林,教授——我有那么聪明。

他的话并不傲慢。它们平淡,甚至带着些微的苦涩。

“这些我自己也已经推导出来了,哈利。我也许是个格兰芬多,但岁月往往会让我们所有人更加倾向于斯莱特林。”

他轻松的语气似乎让房间里逐渐紧张的气氛散去了些许,男孩略微放松了一点。

“不,我所好奇的并不是你试图转移聚光灯的巧妙尝试,如果这么说的话——我好奇的是,我的孩子,这里面是否有比那更多的故事。”

“我不确定您在说什么教——”

“不,不你知道,哈利,”他轻轻打断了他的话。“还记得你的承诺吗?”

“是的,先生,”男孩的声音微不可闻。

“好了,你说过的是什么?‘值得质疑的法律和道德欠缺的政策’,我相信这是你的确切说法。你给我的印象并不是那种没有依据就横加指责,作出广泛、笼统判断的类型。当你写下那些的时候,你有想到的具体的法律和政策,不是吗?”

“我对法律了解得并不多,先生。”男孩僵硬地、含糊地说。

“这并不意味着你不能有合情合理的观点,我的孩子。”

哈利停顿了一下,似乎陷入沉思。最终,他似乎做出了决定,并缓慢地、谨慎地开口,“‘对未成年魔法的合理限制’,这一条法令阻止了孩子们在学校之外使用魔法,这对那些父母是巫师的孩子来说没什么,但对于那些在麻瓜世界里的孩子来说,他们陷入了无法保护自己的境地。即使是能够施放一个昏迷咒,或者开锁咒的能力也能够显著地提高一个有魔法的孩子在远离霍格沃茨的时候保持安全的能力,但要使用魔法来摆脱困境则要冒被开除的风险——而没有哪个头脑正常的人会冒这个风险,因为如果我们不能去霍格沃茨,那么我们还能去哪里呢?”

“有一些额外的条款。”他指出。

“在可以被判定为危及生命的情况下,先生。有很多事情是孩子们不应该经历的,但不会危及生命。当有人做出伤害孩子的事情时,那极少危及生命。”

他点点头,紧紧盯着男孩。“这没有错,但我确信一个像你这样聪明的年轻人,明白为什么我们有像未成年魔法禁令那样的法律。”

“让孩子们在校外使用魔法意味着要冒暴露魔法世界的风险。”

“的确如此。当然,有些人认为暴露不会有巨大的损失;有些人相信,是时候让麻瓜知道我们,试图与彼此和谐地生活了。你是这样的观点吗,哈利?”

可以预见地,男孩痛苦地皱起了脸。“不,先生。我不认为这是可能的。这不值得冒险。”

“哦?”

男孩地反射性地挺直了身子,像是准备发表一场排练好的演讲。“即使,存在一些微小的可能,大多数麻瓜愿意接受愿意接受另一个种族的存在,可以接受这个种族能够用两个词毫无痕迹地杀死他们,能够控制他们的思想,能够消除他们的记忆——他们不会——必然会有一些人不会,而且有很大可能,在这些人中间,有着那些拥有最为强大力量的人;他们是拥有核发射密码和军队的人——他们的军队数量超过我们成千上万倍。他们是拥有强大力量并且不应该被低估的麻瓜,而且当他们相信他们的力量受到威胁的那一刻,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出击。”

所以这是一场演讲——一场他之前发表过的演讲。也许是对那位格兰杰姑娘?

“你似乎在这个问题上想过很多。”

“我读过许多麻瓜的历史。那并没有给人信心。”

他悲伤地轻轻笑了笑。“的确如此,的确如此。可悲的是,历史极少给人信心。但这是一个不错的梦想,你不觉得吗?历史将停留于历史,我们不会犯我们之前犯的错误——我们可以享有和平。”

“我实在不是一个爱做梦的人,先生。”

“好吧有道理,哈利,有道理。然而,鉴于你对我们世界暴露所带来的风险的看法,你实际上不能正当地要求废除未成年魔法的禁令,不是吗?”

“是这样,先生,”男孩顺从地说,“但没有容易的办法这一事实并不能让它变得正确。”

“在这一点上,我们可以达成一致。”他郑重地笑了笑。“你说没有容易的办法。那么,你有想到什么困难的办法吗?”

“嗯,如果有魔法的孩子不能够自卫,那么魔法部应该为他们做好,难道不是吗?”

“哦?那他们要怎么做到呢?”

“来自麻瓜家庭的有魔力的孩子们直到得到霍格沃茨的信才会被联系——魔法部可以更早地联系他们。他们可以关注他们,监控他们的家。”

“那会是侵犯隐私,哈利。”

“但不会值得吗?”

“我想你可以就此争论,但这还留下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男孩皱眉。“什么?”

“资源。”

那男孩眨了眨眼睛,似乎没有料到如此务实的答案。“资源?”

“魔法部只有有限的资源,哈利,我可以向你保证,他们没有能力在麻瓜世界中主动监控每个有魔力的孩子的家。”

“我……发现这很难相信。他们没有可以用来检测暴力或言语虐待的魔咒吗?”

“即使有这样的魔咒,哈利,它们也不能够区分孩子间的玩闹和真正的暴力;它们不能够将争吵同辱骂和威胁区别开来。每天被触发的警报的数量将无比巨大,而每一条都需要彻底调查。一项艰巨的任务,你不觉得吗?”

“那么像你在德思礼家周围那样建立的结界呢?它们保护了我,对吧?”

他悲伤地笑了。“你的情形格外特别,哈利。当你来到你亲戚家时,你的亲戚们在结界的构造中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而它是由我亲自建立的,一个力量或技能稍弱些的巫师也不会有能力做到。而除了这一切之外……好吧,就像你也很清楚的,血缘结界也只不过能成功保护你的安全。他们保护你不受伏地魔和他的食死徒,不受黑暗生物和一些诅咒的伤害——但显然不能为你阻挡那些想要伤害你的人。事实上,以我的全部所知,没有这样的魔咒——至少,有足够范围的魔咒——存在。”

哈利显然对他的说法感到困扰。“但即使魔法部不能一直监视所有巫师孩子,也一定有更多的事情可以做。上门拜访。解释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情。进行检查,确保孩子们幸福快乐,得到照料。任何事。”

“魔法部认为告诉那些在麻瓜世界里的孩子们,他们有能力使用魔法是一项安全风险。”他温和地答道。有时故意唱反调*④是一种愉快的消遣。

“意外魔法——”

“在大多数情况下,可以被解释或掩盖。不,魔法部认为风险相对于回报过高了。”

“他们有权利知道!”男孩不忿地说,然后又心虚地加上,“先生。”

“是吗?他们能得到什么呢,哈利,知道一个无法触及的世界?他们的家在麻瓜世界里,他们必须等待数年才能进入这个神奇的、只向他们透露了最些微的只言片语的魔法世界。”

阴暗的神情扫过男孩的脸。“这不是关于他们得到什么——而是了解真相。这是关于知道他们是什么。”

“而他们是什么呢,哈利?人类?”

“但我们不是。不完全是。”

他质询地扬眉。

“您知道他们叫我们什么吗,教授?怪胎。”男孩的眼神飘得很远,闪烁着某种暗沉木然的绿色。“他们说我们有问题——我们是不正常的。他们是对的,因为对他们来说,我们是;没有魔法,我们全都是不正常的——没有魔法世界,我们缺失了我们的一部分,我们永远无法完整。魔法——”他颤抖着呼出一口气,如果他不知道,他会认为男孩处于疼痛之中“——是一切。”

突然,哈利的眼睛转向他,他眼里的火焰对准了他;之前暗沉、木然的翠绿色泽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样的荧绿,几乎要发出光来。

“这不公平,有一些孩子从小知晓魔法的美妙,而我们其余的人则被抛开,当作怪胎,当作错误。我们有权利知道我们是谁,我们是什么,但因为魔法部满足于现状,无所作为,成千上万的孩子一无所知地长大,以为他们有什么问题,而事实完全相反。”

男孩咬紧了牙,他现在是真的显出痛苦的模样来了。“我和庞弗雷夫人谈过了,您知道——她告诉我我并不是一个人,她是对的。”她告诉我了她保存的记录,我知道我不应该,但我看过了它们,我看到了那些数字,现在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霍格沃茨学生记录中三分之二的自杀事件都是来自麻瓜出身的学生,大约有五分之四被从家中移走的孩子都是将他们带离麻瓜家庭。麻瓜出身的学生进入魔法世界,拥有比其他任何人更少的知识和甚至更少的资源,遭遇比任何人都更多的偏见,而且他们不得不独自面对麻瓜世界,这让这一切变得更糟。这些数字不是巧合,教授,必须有人做点什么!”

男孩现在在剧烈地喘息了,他的双颊涨得通红。这个孩子当真了不得,他凝视着他断定——他心地善良、魅力非凡,并且充满了无穷无尽的潜力。无论预言与否,这个孩子可能正是巫师世界所需要的——或者正是它无法承受的。

“而有人在做一些事,哈利。”他说,无法掩饰声音里的疲惫,“但这些事情需要时间。立法是一个缓慢而艰巨的过程,魔法部也不以其适应改变的能力而闻名。而相信我,我的孩子,有很多地方需要改变。但即使是更好的政策和更多的资源也不能解决你所提出的问题,因为这些问题远比魔法部与它的法律更为深刻。你所谈的是不公和偏见,哈利,它们归根结底,来源于人性的黑暗面,例如恐惧。人类天性恐惧我们所不明白的——这就是为什么一些麻瓜憎恨魔法;这也是为什么许多纯血和混血巫师憎恨麻瓜。偏见和恐惧在麻瓜与巫师的心中横行泛滥,而这才是我们面对的真正敌人。我们尽可以如我们心意地制定法律、改变政策,但恐惧与偏见仍将留存。所以我们必须问我们自己,我们要怎样才能克服这些恐惧呢?”

男孩沉默了片刻,很明显被他的话的触动。“我们不能。”

“你这么确定吗?”

“如果可以的话,先生,到如今应该已经有人找到办法了。”

他凝视着男孩,他现在又恢复了冷静自持,只是似乎有一点不安。“你知道,哈利,这是我自己曾面临过许多次的一个问题;我不需要看到数字,我看到数字背后的面孔和生命。”他停顿了一下,谨慎地考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知道我曾经被邀请过就任魔法部部长的职位吗?事实上,有好几次了。”

“……不,我不知道,先生。

“我每一次都拒绝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先生,我完全不知道。”男孩看起来真诚地困惑了,而且有点感到冒犯。

“我必须承认,我很久以前就对政治感到失望,而且我发现自己几乎没有信心,魔法部将会有一天能够解决你所提出的问题。这就是为什么我将我的人生奉献给了教学——我只能寄希望于尽我的绵薄之力,在新的每一代人中间消除那些困扰他们先辈的恐惧和偏见。克服恐惧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的孩子,但我们不能放弃希望。因为如果我们放弃了,我们还能再做些什么呢?”

“制定法律,阻止恐惧伤害人们。”

“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正如我们刚才讨论过的那样。”

“可是,先生,作为魔法部部长,您一定可以做些什么,来让一切变得更好。当然,这个系统已经坏掉了,但这只是意味着需要有人来修好它,对吧?”

“啊,但没有哪一个人能独自做到,哈利——这是我们接受的系统的本质,这就是民主的本质。人们不会改变既定的方式,除非他们作为一个整体,做好了准备。”

男孩有片刻间显得吃惊,但那很短暂。“但我相信您能做点什么,教授,”他说,“您是当世最强大的巫师。如果有谁能解决这个,那一定是您,您也许会不得不跳出盒子行事,或者推翻这个系统——但那会是正当的,不是吗?”

“而那将会让我成为什么呢,哈利?”

“一个英雄。”男孩坚决地说。

“或者一个很坏、很坏的坏人。哈利,你必须明白,我将不列颠每一个巫师和女巫的人生纳入掌控的那一天,就是我对人性失去信心的那一天。那将是我决定我已经超越普通人的意志,超脱凡俗的一天。许多强大的人都成为了这种错觉的牺牲品,哈利,而我拒绝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力量是一份祝福……但也是一种诅咒;对拥有力量的人而言,变得傲慢和鲁莽是如此轻易。它深埋于我们所有人的内心深处——渴望超越人间的一切烦恼;渴望战胜,渴望征服。这种渴望,虽然是一种巨大的驱动力,激发意志,带来进步,但对那些有力量的人来说,它是一种毒药;它将他们诱惑到他们自身思想中更黑暗的地方,耗尽他们的人性和仁慈。”他停顿了一下。“我的一个学生曾经说过,没有善良或邪恶——只有力量,与那些太过软弱无法寻求力量的人。这是一个被困于自己内心的人所说的话;一个为了一个梦牺牲了自己的未来、他人的未来的人,而他的梦终究只是空想。这是一个失去了人性的人所说的话,他变成了一个恶人——一个失去一切,并永远不会成就任何事的人。”

哈利望着他,脸色苍白,眼睛睁大,回到了一种暗沉、木然的绿色。他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哈利,你现在明白,为什么我今天想和你谈话了吗?”

“是的,先生。”年轻的巫师轻声说道。

他多么希望他明白。哈利·波特是他救赎的机会。哈利·波特是他挽救过去错误,阻止历史重演的机会。哈利·波特是希望。但即使希望也需要调和。

——————

“啊,西弗勒斯,进来吧。”

他的前学生走进了他的办公室,暗色的眼睛显露出最轻微的疲倦。这是一个星期五,而西弗勒斯,无论他多么善于掩饰他的弱点,似乎总是在每一周结束的时候比他三十四岁的年龄稍微更加衰老一点。

“您叫我,校长。”的确,他的声音中格外沉闷的语气表明了并不轻微的疲倦。

他点点头,愉快地微笑着。“我已经对于哈利·波特的临时监护做出了决定。”

听到这里,西弗勒斯的目光变得锐利,他的眼睛眯了起来。这真是相当让他欣慰,这让她知道眼前的人真正关心哈利会如何。“那是……?”

“我能信任地交托这项任务的人很少——必须是一个我毫无保留信任的老练巫师或女巫,必须是一个在需要的时候有能力保护那孩子的人。”

西弗勒斯保持了沉默。

“这些标准,加上一些我不会让你烦心的其它细节,给我留下了三种选择:我自己,米勒娃,还有你,西弗勒斯。”

西弗勒斯的眼睛眯得更紧了,他可以看到随着他逐渐清醒过来,最细微的恐慌的阴影开始蔓延。

“现在,正如你所知道的,如同以往那样,米勒娃在假期里要去美国办事,所以她不能照看那孩子,这就剩下了你和我。”他停顿了一下,容他消化这个事实。“正如你所知道的,我是个很忙的人——我经常在夏天的几个月里频频远行,因此由于我经常不在,恐怕我现在的情况不适合照顾一个孩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西弗勒斯?”

“不。”他固执地咬着牙回答。

他继续愉快地微笑。“我是说,哈利的临时监护要交给你,西弗勒斯。”

所有的情感突然逃离了西弗勒斯的脸。“这不可能。”

“哦?为什么呢?”

“我既没有时间也没有耐心照顾一个孩子。”西弗勒斯飞快地说。

“啊,但是西弗勒斯,我非常清楚你暑假都在实验室里熬魔药,”他高兴地说,“只要你用心,我对你的耐心有极大的信心。”

西弗勒斯隐约做出不太好看的表情。“毫无疑问其他哪一位教员可以带走那孩子。我确信波莫娜或者菲利乌斯乐意之至。”

他摇了摇头。“我已经告诉过你了,西弗勒斯,极少有人能让我信任地交托这项任务。”

西弗勒斯沉默了片刻,阴暗的神情在他脸上逐渐蔓延。“波特是个遭到虐待并且毫无疑问受到了精神创伤的孩子,”他说,他的声音谨慎地克制着,“你当真认为我的家是适合他的地方吗?”

他的微笑软化了。“是的,我认为是,西弗勒斯。我想不出更合适的地方了。事实上,我相信你能给出他现在正需要的东西。”

西弗勒斯停顿了一下。“那如果我拒绝呢?”

“你不会的。”

他的眼睛眯了起来。“为什么呢?”

“记住你的诺言,西弗勒斯。这是她会想要的。”

西弗勒斯脸上的表情收敛了,他久久地凝视了他片刻。

“我要加薪。”

他轻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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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我做得足够好——如我所说,这章真的很难写,我实在很有点担心。有想法请让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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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On Formally Undecidable Propositions of Principia Mathematica and Related Systems

②:'Let sleeping dogs lie'

③:Waste not, want not. 查到一些翻译,选了一个感觉最合适的,然后微调了一下。

④:Playing the Devil's Advoca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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